婆娑海

一

花园的门口有一家甜品店，店主是有着温暖笑容的婆婆，店主家的猫叫做少恭，是一只纯血统的西伯利亚猫，每日他的饲养者将他的毛发梳理整齐后就会打开店门开始一天的营业。

少恭猫喜欢在早餐结束后去花园里迈着慵懒的步子巡视他的领土，然后找一条阳光晒得最好的长凳趴下，暖暖的睡一会。睡醒了，会有一小碟小曲奇在家里等着他，那温暖甘甜的味道像一片羽毛轻柔在他心头挠痒，让他度过非常美妙的下午时光。

这一天少恭猫惯例在花园散着步，风里有陌生人的气味，他很不喜欢，可是微风又带来了血的味道以及细柔的叫声。

幼猫的叫声让他觉得心里一揪，终于还是敌不过好奇心的偷偷走近了。那是一只出生没几个月的短毛猫，黑色的皮毛上全是血渍与污迹，身上好几处被烟头烫的皮开肉绽。

可怜的小家伙。他心里这么说着，却是转身走开。

并不是所有的苦难都能得到拯救。

仿佛感到了少恭的视线，那黑色的小脑袋歪了一下，睁开清澈的琥珀色眼睛，又细细的叫唤了一声。见那身形走的远了，他奋力的挣扎起来，“喵……”一瘸一拐的走向那抹杏色。

绕了大半个花园，终于又见到了甜品店的招牌。少恭猫纵身跃起，落到了半开的窗台，随后又优雅的走进他的小家——一个柔软的布艺小沙发。装着小曲奇的碟子搁在地上，散发着香味。他眯起眼，满意的舔了舔爪子，凑近了碟子开始小口的品尝。

他没有想到的是，那只小猫，执着的跟着他，不断的跌倒再爬起，最后用两只略显完好的爪子匍匐着，终于也到了甜品店的门口。

可是，一门之隔。门里，是牛奶和甜品交织的梦一般的天堂；门外，再没有力气的小猫终于呜咽着，蜷缩在角落里，背负着即使在睡梦中也带不走的疼痛。

二

小猫醒来时，身上已被仔细的清理，上药、包扎，纱布层层缠绕在瘦小的躯体上，倒是平添了些许存在感。宠物医院里的病床上各种药剂顺着针管冰冷地滑进小小而骨瘦嶙峋的身体中。

他乖巧的躺着，发出感恩的呜呜声。甜品店的女主人攥着纸巾擦去眼角的泪，如果不是少恭猫突然咬着她的裙摆向外走，她也许不会见到他——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她立即关了店门抱着小猫去了宠物医院，终于保住了他的命。

几天后，甜品店多了一只新宠。结疤之后，那附近的毛发又长了出来，渐渐掩盖掉那些曾经触目惊心的伤口。

他被叫做屠苏，只因那一日是除夕。女主人怜惜他那么小就受尽折磨，总是把最好的留给了他。牛奶一日几顿的供着，幼猫的猫粮再加上鲜嫩可口的鸡肝细细的拌好，连原本属于少恭猫的小玩意都放进了屠苏猫的小窝中。

相比起纯血统的少恭猫骨子里的高傲，屠苏猫更能讨得出入店铺的女孩子们的欢心。她们用柔软的丝带给小猫系上蝴蝶结，抚摸他还有些参差不齐的毛发。但是，谁在乎呢，少恭有自己的爱好和自己的生活方式，散步晒太阳以及小饼干的世界对他而言已经够了。终于有一天，小小的屠苏猫挣脱了女孩子们的包围，向着那个杏色的身影跑去。

他远远的跟着，看着少恭在花园的里嗅了一朵刚盛开的鸢尾，然后消失在拐角处。屠苏跳上花坛，小心的凑近那一朵蓝色的花，轻轻蹭了一下，接着抬起头虔诚的亲了一下那丝绒般的花瓣，再继续他每一天的追逐。

屠苏很喜欢少恭呢。女主人笑着看着一大一小一黄一黑两只猫前后回了家，她在门口又开了一道小门方便他们进出，然后，很多个早餐后的上午，屠苏就在靠门最近的软垫上，目送着少恭离开，然后闭上眼做一个有着甜甜香味、有少恭、有阳光却唯独没有自己的梦。

三

少恭虽然不怎么喜爱这位新的同居者，但任谁面对那一双充满孺慕与满是依恋的眼睛都无法拒绝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主人发现两只猫开始同进同出，天气晴好时他们会卧趴在同一个软垫上互相舔舐毛发然后依偎着晒太阳；下雨时少恭看着屠苏跳过小水洼，用爪子在门口的地面上印下一个个可爱的梅花。

其实，有那样一个温度在身边，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

少恭忘不了那个冰凉的雨天，他的屠苏突然倒下。女主人焦急地抱起黑色的猫，匆忙赶去宠物医院。又是隔着一道门，他死生不知，他沉默以待。

四

这是屠苏第二次躺在这个雪白的手术台上，注射器的针尖扎进血管，药物在血液里流动着，疼得他不断抽搐，可是他想活下去……

那些人不断的在说什么，可是他痛得听不清。

少恭在几天后被带来探望，而屠苏已经失去了睁开眼睛的力气，乱糟糟的黑毛耷拉着已经没有了昔日的光泽。一声声的“喵呜”让他挣扎着爬到玻璃门边，半阖着眼轻轻回应着，“喵……”

少恭第一次发现自己产生了恐慌感，那是一种再见就是永别的预感……他拼命地拍打着隔着他们的玻璃，一次又一次，直到对方缓缓举起了一只爪子，轻轻的按在玻璃上，好像在安慰他：我会回来……

少恭突然安静下来，端坐着，伸出爪子重叠在对方的倒影中。

我等你回来……

五

屠苏被葬在花园的那棵鸢尾花下。

六

很久以后当少恭猫成为一只老猫，再也没有力气走动的时候他不再喜欢出门。

又是一个除夕，婆婆同孙女翻开相册讲故事，指着里面一大一小两只猫的照片说，你看，这只小猫叫做屠苏哦。她们没有发现，软垫上那只迟暮的猫突然坐起，用有些浑浊的眼睛静静地看着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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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下旧时的段子。

不是虐文。